第八章 第3節

浩宇、正宇回來了。逢浩宇生日，余夢要幫兒子慶祝。浩宇覺得奇怪，不過生日有年頭，是為兄弟倆一視同仁，如今突然鋪張，沒必要。還不如買個限量版的鞋子實際。

余夢教育兒子，「送你出去讀書幹什麼，同學也是一種關係，路子，需要維護，對吧，比如那個小韓，你翁姨去看過的那個，也回來了是吧，一起聚一聚。」

浩宇以為老媽偵查出他的戀情。緊張。事實上，他和兮倩已經分了手。恢復朋友關係。請她來聚餐，不知是否妥當。可浩宇終於架不住老媽遊說，還是把兮倩請來。

飯店訂得高級，除了兮倩，還有三個男生——浩宇發小。余夢花枝招展出現一下，便把空間留給孩子們。兮倩對浩宇說：「你媽什麼意思？」

「什麼什麼意思。」

「突然擺這麼一桌，還那麼客氣。」

「我生日，我是她兒子，能不重視么。」

兮倩敏感，一笑，「你媽在和我爸合夥做買賣。」

「那又怎麼樣。」

「所以她讓你討好我。」兮倩看透一切，也樂於點出來。

浩宇來氣，碗碟一推，「不過了。」

兮倩繼續教育他，「呦！有什麼大不了，也值得一氣？大人們不懂事，咱們還能不懂事嗎？我來，是念過去一點舊情。」

「不許侮辱我媽。」

「吃飯，別他媽廢話。」兮倩不打算惹事。不過她還藏著更勁爆的看法沒說，憑女人的直覺，她覺得浩宇他媽有點想做她後媽的意思。這麼些年，多少女人前仆後繼，她鬥爭經驗豐富得夠寫一本書，什麼都瞞不過她的眼睛。

出了餐廳，余夢往余嘉那趕，小店正式開業，做快餐，一湯一飯一葷兩素，走日式便當的路子。余夢到，余嘉在後廚忙得四腳朝天。小店裡坐滿人，剛開業，新鮮。

余嘉讓余夢先找個位置坐下，余夢一伸脖子，發現余蕊正幫忙打包，給外賣騎士們遞餐盒。余蕊朝余夢點點頭。余夢裝作沒看見，坐下，屁股對著她。余嘉一邊忙，一邊還得關注各種微妙變化，她今天讓蕊和夢來。就是存心找個機會說和。沒有原則性問題，該和好還是和好。

余嘉洗洗手，從流理台撤下來，過一點，速度稍微下降。她到收銀台替下余蕊，努努嘴，讓蕊給余夢送餐，「態度虛下來，去。」余蕊只好領了餐，端到余夢跟前，賠著笑臉。

余夢抱著兩臂，還沒等余蕊開口，便搶白道：「小蕊，我就問你一句話，我是不是你姐，你是不是我妹。」

「絕對是。」

「你是哪頭的？」

「姐，那天真是……」

「行了，什麼也別說了，以後，你走你的，我走我的，咱倆吃不到一個鍋、尿不到一個壺。」

情勢危急。

余蕊連忙道：「姐，你這麼說我很委屈，你要消息，我一有消息就放給你，你要幫忙，我能幫的肯定幫。可那天真是沒辦法，都是大姐，不給誰面子合適？我夾在中間難做。翁姐罵我一頓，你又罵我一頓，翁姐罵我我不往心裡去，那是外的，夢姐對我不痛快我能理解，可咱們姐們之間不應該這樣。夢姐這麼說，我難受。翁姐那天帶我是存心。夢姐要中了她的計，人家才真高興呢。」

一段話，各種姐，余夢卻聽得清楚明白，余蕊不糊塗，應該還是站在她這邊。她余夢不能把同盟軍往外推，該統戰的還得統戰。於是借著台階下，「到什麼時候，都分得清敵我！」

余蕊見余夢松嘴，胸中那口悶氣終於出來，姊妹倆坐下來用餐。冷不防，白元凱拉著椅子坐過來，他回頭對余嘉，「老闆，老份套餐！多加個雞腿！」

余嘉開業，他特地捧場，屁股後頭帶了一票人，小店當即爆滿。余嘉滿頭汗。元凱見店內無法負荷，當即下令，讓下屬們回去點外賣，不用店內逗留。余蕊左看右看，沒見妹妹余憩來，當著余夢的面，不好問元凱。她打算晚上回家再問問余憩。

開業一個月，小店的生意逐漸冷淡，余嘉還在拚命拉業績，做促銷，發傳單，顯然，過了剛開業的新鮮勁，白領們似乎並不打算回頭。

是菜出了問題么。余嘉找人品鑒，都說餐食味道很好，尤其是看家美食紅燒小排飯，更是令人垂涎欲滴。是價格問題么。可開業以來，余嘉一直賠本賺吆喝。漸漸地，小團隊已經開始有人離開。到這天，甚至有一個廚師要辭職。他說實在看不到未來。

晚間十點，店門還開著，余嘉一個人在收銀台旁邊的高腳桌上看報表、做分析。有人推門進來。余嘉下意識說了句歡迎觀臨。再抬頭，發現是白元凱。

「還在努力。」元凱笑著。

「必須努力，只能努力。」余嘉的笑又苦又甜。

「有什麼能幫忙的？」他問。

余嘉轉身回廚房，洗乾淨手，盛了一份排骨飯來，端到元凱面前，「幫忙吃了吧。」她感謝他一直帶人來照顧生意。

「業績上不來？」他一邊吃一邊問。

「回頭客少。」

「我不就是。」他開玩笑。

余嘉認真地，「得是那種陌生的，素不相識的回頭客才行啊。」她憂愁，不過很奇怪，這段時間的忙碌，卻讓余嘉身上浮現出一種少有的活力。

她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二十多歲的時候，除了跟思思通電話的那一小會，其餘時間，她不覺得自己是個媽媽，不覺得自己是中年婦女。她是創業者，沒有年齡，她渴望成功。

「去日本考察過沒有？」元凱問。他跟余蕊的看法相似。余嘉說沒來及——實際情況是為節省開支。隨即，白元凱仔仔細細幫余嘉分析，從便當的歷史，到現狀，到便當的做法，到菜單，到品類，到配送，到附近白領的用餐習慣，等等等等，余嘉聽得入迷，很顯然，白元凱做了研究，搞不好還做了大數據層面的研究。他的分析，令余嘉茅塞頓開。比如，他建議主打團購，每個公司定三份以上才送貨；再比如，為了節省好食材的花費，他建議作單一菜單，也就是周一到周五，每天只供應一種便當，這樣也可也減輕廚師的壓力；還有，他建議在擺盤上再作改進，白領們都有審美需要，一盒飯在他們眼裡，可能不僅僅要好吃，還得好看；還有，無論是菜品還是飯盒，都需要包裝出「家的味道」，他建議重新定製飯盒，當然，這需要更多投入。「去日本看看吧，我馬上要去日本出差，一起。」

白元凱發出邀約。

若在過去，余嘉一定不會答應這種邀約，可現在情況特殊，店子危在旦夕，再找不到辦法挽救，等於她的養老錢都砸在裡面，雖然創業之初，余嘉就有失敗的心理準備，可她無法接受這麼輕易失敗。

說走就走！幹事業，其餘不想那麼多。

飛機起飛，目的地，東京。看著越來越遠的地面，還有身邊鼎力相助的小白，余嘉沒想過自己也能飛那麼高。

余憩想辭職，回家透了點風，余蕊立刻表示反對。

「工作得熬長。」

「有公司挖我，待遇比現在好。」

「你是怎麼來的？做人不能這樣。」

「姐，這是職場，就是得往前看。」

「白知道么？」

「還沒說。」

「到底因為什麼？」

「就是發展需要。」

「你在這，哪裡阻礙你發展了么？我看進步很大。」

「反正得走。」

「他拒絕你了？」

「我們就是朋友，沒別的。」

「之前不還單獨去看電影。」

「可能有誤會。」

「小憩，你不能這麼玻璃心，他對你有感覺，不然也不會特地把你招進來，又這麼用心培養。」余蕊苦口婆心。

「那是因為看中我的才，」余憩聲音大了點，「不是看中貌。」後半句音調陡然降低。「我寧願他看中貌……」

「慢慢培養。」余蕊還在勸。

「他喜歡的不是我。」余憩只能說實話。

余蕊驚訝，妹妹很少這麼直接。

「那喜歡誰？」

「嘉姐。」

這才是驚天大料。余蕊被震得腦子發昏，「胡說什麼？」但轉而又覺得意料之外，情理之中，此前種種線索，千頭萬緒，完型，就是余嘉。

「他們一起去日本了。」

「我知道，去考察快餐行業，是出差。」

「他桌子上放著嘉姐照片。」余憩聲音小小地。余蕊還是聽了個真切。不可思議。被美女環伺的白元凱居然對嘉姐動了感情。不然照片怎麼解釋。她又問余憩一遍。余憩百分之百確認。是事實。

余蕊有點不服氣，雖然現在淡了，放手了，可她曾經也對小白情有獨鍾，輸給妹妹，她心服口服，小憩單純，漂亮，跟奶奶妹妹差不多，是成功男人喜歡的類型，可嘉姐呢，說句不好聽的，她就是個帶著孩子的寡婦。她何德何能讓白元凱意亂神迷。余蕊細細琢磨著，也難說，嘉姐身上那種古典優柔的氣質十分獨特，她像一支空谷幽蘭，還喜歡崑曲，他們有共同愛好……她不願意往下想……那可是白元凱啊……

余憩決議辭職，余蕊見勸不住，只好讓她先緩幾天，就算要辦，也得等元凱回來，才能有個交代。余蕊問余憩，你就這麼放手了。余憩來一句，「不愛我的我不愛。」聽到這話，余蕊不再往下勸。嘉姐還在考察。這日，余蕊正坐在辦公室里發愁，爽來電話，讓她趕緊過去一趟。